将蛤蚧活活泡酒之后

2012年，有一次我和朋友丽丽相约去逛批发市场，走到门口的时候，发现有一个地摊面前围着许多人。

在好奇心驱使下，我和她都走上前去看，发现是一个卖药酒的人。说是卖药酒，也不确切，因为他的整个摊子上，除了两个大罐子装着咖啡色的药酒外，大部分地方都摆着各类药材，像灵芝、人参之类的，最引人注目的，莫过于放在摊子最前端的那几条蛇了。

看它们皮肤的样子，似乎已经死了很久，可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，似乎只是被施了定身术，随时有可能会醒来，腾空逃走。我看着那几条蛇，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，拉着丽丽要走，可扭头却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几条蛇，嘴里似乎念念有词。

我伸手拉了一下她，她回过神来，脸上挤出一丝微笑，说咱们走吧。一路上，我能明显感觉丽丽不怎么开心，于是我问她，是否因为我刚刚打扰她了，没想到她摇了摇头，给我说了一段她家里的往事。为了方便，以下用第一人称表述。

在我很小的时候，父亲从事货运工作，经常天南海北到处跑。上世纪80年代，物资还不是很丰富，记忆里，每次他出差回来都会带一些小礼物。

不是好吃的点心，就是漂亮的衣服。家里除了我之外，还有一个大我十岁的哥哥，因为书读不进去，很早就跟着父亲一起跑货运。

每次他们回来，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冲过去，看看他们又给我带来什么好东西。有一次，我放学回来。一进门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大大的玻璃瓶，旁边一个塑料桶，里面装满了白酒。

这时候，父亲和哥哥提着一个麻袋进来了。原来他们刚从云南出差回来，我正想看看他们带了什么好东西，没想到哥哥却制止了我伸向口袋的手,还一脸严肃地说：“小心它咬你！”

这么一说我更奇怪了，莫非他们带了小猫小狗回来？没想到，接下来，哥哥戴着手套把口袋打开。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？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动物，它的头部像蛇，然而又有四只脚，说是壁虎吧，可它也太大了一些。

尽管它的样子看起来让人感到害怕，可是当它被哥哥提起来，与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，我分明看到它的神情中透露着恐惧。
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哥哥一下子将它塞进了广口玻璃瓶，紧接着将旁边一大罐酒倒了进去。那个动物在酒里面挣扎了很久，看起来十分痛苦，我被吓得呆愣在现场，不知所措，妈妈一看赶紧将我拉开。

等过了几个小时我再来看到它，那个东西已经不动了。它的生命定格在挣扎的姿势里，眼睛和嘴巴一直张开，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，“哇”地一声将晚饭吐了出来。

那天晚上，我一直在做噩梦，梦里全都是那个动物死前挣扎的模样，奇怪的是，我的视角也不停地在变，一会是在旁边观看整个过程的自己，一会是动手醉死它的哥哥，甚至有时候还是在溺亡之前，垂死挣扎的它。

当我的感受以它的视角出现时，我能分明感受到它的痛苦、嗔恨、不甘，以及不解。

第二天早上，我就起不来了，妈妈发现我在高烧39度2，赶紧向学校请假带我去医院，打针吃药输液，前后各种折腾，将近一个月我才好，然而即便好了，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都提不起精神，人蔫蔫的。

大人们都说，我被吓到了，不该在我面前杀那个东西，于是大人们将那罐酒收了起来。然而我好了没多久，哥哥却出事了。

尽管哥哥学习不佳，但一直以来都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。父亲原本考虑带他跑几年货运，就让他自己单干。

90年代的货运还是蛮赚钱的，如果真的如此，那么哥哥将来生活也无忧了。可是就在那个动物死后没多久，哥哥的性格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。

原本一个勤快的小伙子，变得爱睡懒觉，经常出去玩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。父母稍微说他几句，他要不就是顶嘴，要么就干脆暴跳如雷。

时间长了，父母一提起他就唉声叹气，然而也没有一点办法。更可怕的是，在他出去玩的过程中，他还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，经常在一起鬼混。

那些人都是年纪轻轻没有读书出来混日子的，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富裕不到哪里去，一帮年轻人出去玩，又没有钱，只能想办法坑蒙拐骗。

刚开始哥哥想尽办法，编造各种理由向父母要，次数多了，父母知道他是为了和那帮朋友挥霍，于是就经常拒绝了他。

眼看从父母那里要不到钱，哥哥也就作罢了，父母原以为他没有资金挥霍，很快就会收心，没想到更大的灾难还再后面。

就在父母最后一次拒绝给哥哥钱之后，大概一个月的样子，有一天家里的门突然被敲响，父亲开门之后，发现外面站着两位民警。

接下来对方讲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，母亲差一点被气晕过去。原来，哥哥为了弄钱，竟然和一帮狐朋狗友们去做盗贼，连着偷了好几户人家，在最近一次偷钱的过程中，恰逢那家男主人回来，他的那些朋友们反应很快，一下子脚底抹油跑了，而人高马大的哥哥看到那位男主人时，不知为何，忽然吓了一跳，没有力气，束手就擒。

我们当天没有见到哥哥回来，再后来，当我们见到他时，他已经在看守所里了。哥哥他们因为涉及好几起案件，而且他们身上带的有刀等器具，而那天恰好刀就在哥哥身上，遇到男主人的时候，他刚拿出了刀，因为这一点，情节比较严重，哥哥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。

哥哥出狱的那天，回家之后他主动翻出当年那瓶酒，那个动物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仿佛随时都能活过来一样。唯一的变化就是它的皮肤颜色从比较深的绿色变浅了一些。

哥哥盯着它看了很久，忽然说：“咱们把它埋了吧。”父亲说：“为什么？泡了那么久，我们还没有喝过一次呢。正好儿子你回来了，打开来给你接风洗尘。”

哥哥很坚定地说：“不，我这辈子都不会喝它。”说完头也不回地拿着那瓶酒出门了。等过了几个小时后他回来，手上那瓶酒已经不见踪影。

后来，哥哥告诉我，当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明知道出去鬼混不对，可就是忍不住，好像自己都不能做自己的主一样。

直到案发那天，当那户被偷的男主人回来，原本哥哥想要和他搏斗一番，没想到四目对视的那一刻，他竟发现对方的脸，不像是人的脸，反而和这个被泡的动物一模一样。

他当时就被吓到了，等回过神来，自己被制服，再看那位男主人，却是一副人类的模样。

后来他在监狱中想起这件事，觉得自己性格突变，乃至作案，估计和当年杀了这个动物有关。

所以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把这瓶酒给埋了，并且发誓，这辈子再也不杀任何动物。

说完自己家的故事，丽丽告诉我，那个动物民间称之为蛤蚧，实际上就是大壁虎，又称仙蟾，一些人认为用它做中药很滋补。当年他哥哥和父亲从云南出差回来，路上看到有人在售卖，原本父亲不想买，是哥哥怂恿父亲一定要买下来，还亲手醉死了蛤蚧。

没想到，先是丽丽生病，接着他自己犯下大错，虽然不至于毁了一生，但人生确实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污点。丽丽学习之后，对当年哥哥所说的“被盗人家男主人脸变成蛤蚧的脸”深信不疑，诸余罪中，杀生最重，她知道这一切就是哥哥的业力显现。

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，多少人以抱着养生的目的，杀害其他动物，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从中真正获益。就像医王孙思邈说过的那样：“杀生求生，去生更远。”